從《拾蒂》長出新生之花 ——《相遇·相癒》演出台東的性別故事

2005年，勵馨基金會引進終止性別暴力運動「V-Day」創始人伊芙·恩斯勒（Eve Ensler）創作的《陰道獨白》，將累積多年的直接服務經驗融入劇本，打造專屬台灣的性別故事《拾蒂》。開演十年，《拾蒂》最終場於2023年圓滿落幕，勵馨將近二十年台前幕後的心血，凝結成《拾蒂》劇本集，獻給每一位身處暴力環境中，仍願意發聲的人們。

今年，《拾蒂》新生之花在台東綻放。勵馨台東分所6月招募素人演員，歷經兩個多月的工作坊，在導演和演員們不斷精修腳本和無數次排演之後，10月團員們帶著《拾蒂》的〈大風吹〉、〈躲貓貓〉、〈鄧如雯〉、〈站在法庭〉、〈葉永鋕〉等劇目登上舞台，再度出演不同世代的性別故事。

圖：勵馨台東分所舉辦2024性別讀劇，集合12名素人，演出台東的性別故事《相遇·相癒》。圖為〈躲貓貓〉劇照，講述遭遇家內性侵的孩子，內心最沉重的獨白。

「如果沒有民眾報名，就讓工作人員來演！」

勵馨台東分所主任楊華美說，2023年《拾蒂》最終場完結後，他內心有一股衝動，想嘗試將總會已萃取的個案故事引入台東，融入台東在地經驗重新上演。已有劇本參考，一切似乎能順利進行，沒想到計劃落地階段處處考驗，第一個難關就是演員招募。

長期與勵馨合作的導演喬色分坦言，台東劇場資源較少，若單論效率，邀請台北經營多年的「光腳的愛麗絲」劇團來台東演出是首選。他轉念又想，這樣台東的在地性在哪呢？喬導下定決心，從零開始找演員，「我們一開始只能把內心預期降到最低，那時我們想，如果最後沒有民眾報名，就讓工作人員來演！」

招募演員時，執行團隊並未設置條件門檻，於是團隊聚集起一群「素人」：一些團員過去從未聽過《陰道獨白》、沒有看過勵馨公演、沒有讀過《拾蒂》劇本、不太關注性別議題、對勵馨的印象停留在家暴服務…每個人獲取資訊的管道不同，來參與演出的目的也不太一樣，一位團員笑說：「看到有活動，我有時間，就來了！」

圖：演出從〈大風吹〉劇目開始，原本歡樂進行的遊戲大風吹，卻在不知不覺間，道出像是「吹……有離婚過的人！」、「吹……有被性侵過的人。」

以為是來讀劇本「陰差陽錯」站上舞台

8月，團員們第一次在讀劇工作坊相見，剛開始，大家都以為這是讀書會一樣的讀劇本活動，沒想過會有站上舞台的一天。團員帶著一點不確定踏入排練場地，不確定要演什麼、不確定是否做了正確的選擇、也不確定該不該坦露自我的傷痕。

「請你回想，15歲的你有什麼樣的生命經驗，試著把他寫出來。」在喬導引導下，一個個藏在內心深處的生命故事被撈起，有懊悔的、讓內心刺痛的、幸福的…在這過程中，團員間慢慢建立起情誼，成為開始支持彼此的夥伴。

在20小時的工作坊中，團員們體驗肢體訓練、即興演出等課程，也開始接觸《拾蒂》劇本。聚會結束後，又各自回家練習所選的角色。8月末，喬導詢問大家是否願意站上舞台表演？團員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決定開啟新的挑戰。

正式排練就此提上日程。每次排練前，我們會先玩「大風吹」遊戲，藉此觀察每個人的「特殊性」、觀察夥伴們當下的狀況如何。接著嘗試表演更複雜的議題，例如談論家內性侵事件的劇本《躲貓貓》，大家一起揣測故事中孩子的遭遇、感受，排練過程中不時有團員紅了眼眶。有團員說，他逐步感受到了劇場的瘋狂，雖然瘋狂，但團隊很有安全感，他能夠放心表露自己的情緒。

圖：演出開始前，演員們在舞台集合，擁抱彼此，觀察每個人當下的狀態。

生命會影響生命：別再讓任何人在中途下車

10月，團員們光著腳丫站在台上，大聲說出自己名字，午後的天空恰巧抹上一道彩虹，像是這個團體裝載了不同性質的人，也像在慶祝演出順利落幕。

團員彩彩曾因家庭受創，閱讀劇本之初，他數度覺得難以直視，而他偏偏演出加害者的角色，「就那麼剛好，這個角色是我最不想演的，因為我覺得我好壞！」好在夥伴們熱情給予回饋，喬導持續給予鼓勵，透過一次次的練習，彩彩終於能體驗飾演不同角色的感覺，「直到現在，我仍然忘不了那天站在舞台上的自己！相信那些感動，用再多的言語也無法形容！」

演出效果遠遠超出執行團隊原本的期待。喬導原想，只要成員們能夠打開劇本照著念，念出感情，讓觀眾們像聽podcast一樣好好聽，就足夠了。喬導有一種信念：「我相信故事本身就有力量，所以我們只要擷取這些願意出聲音的人，也能辦成讀劇活動。」

沒想到，劇本文字比他想像中更有力量，能夠召喚出團員彼此生活中看見、聽見的性別經驗，團員們熱情高漲，自發密集聚會排練，演出全程情感充沛，效果很驚艷，「很感謝團員相信我，也相信自己，這件事情才會成功。」

「生命會影響生命」這句話，在這個團體中不斷被應驗。華美主任感慨，短短數月的排練，成員們已能將自己的生命經歷融入劇中，「我覺得這個嘗試很有趣，如果能將勵馨過去三十多年的歷史，一步一腳印累積出來的議題深度，讓它在每一個縣市都能落地，我覺得會長出不同的力量！」

圖：〈站在法庭〉劇目中，一位受暴女性回憶在司法過程中的傷痛經歷，她頻頻被詢問：「妳有過性經驗嗎？」、「妳當天穿得很清涼嗎？」、「對方要求你幫他口交的時候為什麼不說不？」。很久以後，她仍分不清站在法庭這一天，和事發的那一天，到底哪一天比較痛苦？

圖：跨越偏見、走向理解，勵馨基金會用《相遇·相癒》展現多元性別故事。

⭐️幕後花絮：我們的故事⭐️    

「一部戲要呈現，絕不只是演員的功勞，撐著舞台的人也很重要，燈光、音響，甚至最後進場的觀眾，沒有這些人撐住，我們都演不下去。」

團員大杉

「大風吹，吹什麼？」吹我們這一群有愛又有淚的2024團員，我愛你們！

這幾年我在台灣各城市、面山面海的鄉鎮部落演講性別、家庭教育等議題，期間我一直在尋找一塊拼圖，希望能透過人與之間的身體律動或聲音情感，來傳達情緒變化，讓民眾能從不同視角看待議題，也更有「親身體會」的感覺。很幸運有機會演出性別故事，我相信站在劇場上的印記，將永遠保留在每個人的心中。

志工文惠

八月還是個熱到頭昏的季節，我和外子邁開自信的大步伐加入這15人的劇場小團體。有幸透過這份遇見，分享彼此的生命故事，癒合彼此內心的傷痕。

秋敏是位美麗大方的堅強女性，在不完美的婚姻中走出亮麗的人生。大杉走遍了南橫山上的布農小學，帶著曾被霸凌的破碎心靈，陪伴布農族小孩長大。喬導用專業串接15位漂泊的靈魂，讓每個人像磁吸一般依附在故事裡的每個觸點。

就那麼一丁點準備時間，能有那般驚艷和扣人心弦的悸動，誰說素人演不出好戲呀！

觀眾們的心裡話

在短短時間內將戲劇內容展現的唯妙唯肖，很不容易，觀眾在映後時間告訴我們：「演出內容很真實，入心坎」、「看到你們的演出，感覺自己的聲音終於被聽見了！」可見劇場的力量深入人心。

有位觀眾感謝團隊選取與性少數族群處境相關的劇目〈玫瑰少年〉，說出眾多同志族群的聲音，他感慨「現在的社會確實比2000年時更好、更友善了」；一位觀眾分享自己曾遭性別暴力，「說出自己的故事真的很不簡單，謝謝你們的演出，讓我有辦法說出口，我們都超棒的！」；還有觀眾期許勵馨未來能多辦幾場在地演出，邀請性平講師或社區發展協會等組織一同參演、交流，激蕩出更多性別看見。

圖：演員們的排練花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