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自勵馨基金會,我目前是一名青少女懷孕服務方案的社工……」每當進入到校園進行宣導講座、在開場白裡預備介紹自己的工作時,我總得先深吸一口氣才能繼續下去,並非是因為青少女懷孕服務的工作內容一片蒼白,而是這份工作、這個角色實在有太多話可以說、必須說,卻不知該從何開始。這個在進退間猶豫的身影,也好若我們所服務的這群青少女的輪廓。
若是參考衛生福利部社會及家庭署於民國107年8月編印的「未成年懷孕服務資源手冊」,也許大概可以建立一些對於青少女懷孕服務工作的想像,然而如果認為透過這本手冊,便可以滿足懷孕青少女的需求以及其生命中的失落,我想這其中存在一段距離的誤會,而這段距離,便是青少女懷孕社工的使命所在。
「經濟」、「嬰幼兒照顧能力」、「就學」、「就業」、「人際關係」……,好多我們所認知、青少女可能具有的受助需求,於我而言都是自被愛的匱乏和需要所延伸而出。如果我們從最大的圈圈——社會來看,近幾年,不時可以看見新聞媒體以「未成年媽媽虐待兒童」、「重大兒虐案件施暴者為未成年父母」……等等為標題進行報導,此類的事件後續往往是激起網路群眾對當事人進行肉搜並在社群上發起一面倒的嘲諷,甚至帶有極度人身攻擊的辱罵。
在我們的實務工作現場,不時也會聽聞服務對象分享自己在生活中遭遇到鄰里或是不認識的陌生人以「小孩不會照顧小孩」照樣造句向其主動表達「關心」,可以知道這個社會對於年輕的女性要做為一名照顧者存在極度負面的聯想,也許這個聯想是來自善意的擔心或關懷,然而實則內在的涵義便是對於「青少女無法成為一名好媽媽」的偏見。
若是讓我們回到小一點點的圈圈——家庭裡,在我們的直接服務經驗中,許多懷孕青少女與其家庭的關係是具有高度衝突或是疏離的,她們年幼的記憶裡,也許便未曾有過被好好地照顧關懷的經驗,在成為一名母親之後、只能自那空白的土壤裡,一點一點挖掘可用的養分,並東拼西湊出一個照顧者的樣貌。
如果我們再把圈圈縮小一點——個人,試著回想這些來到我們眼前的青少女,往往洩露出的情緒都是生氣的、憂鬱的、煩惱的、焦慮的……,她們對於自己的生活並不喜歡,無法整理過去的生命經驗為自己帶來美好,也無法展望未來存在的可能與希望,只能好似被迫地留在現在,留在那個無能為力的慘澹之中。
在這三個圈圈裡,無論在社會、在原生家庭、在她們自己,那份不被愛的疏離總像是緊緊跟隨的詛咒,因著缺乏愛的過往,她們也不知道所謂的「愛自己」是一種什麼樣子。
若回到最開始所提到的:「作為一個青少女懷孕服務的社工我們可以做些什麼呢?」我想這是每一名青少女懷孕助人工作者常存在內心的探問,我們不僅心著那幼小的嬰孩是否獲得好的照顧,也同樣在乎眼前這名意外成為母親的青少女,是否在這為人母的歷程裡,也得到關懷與被愛的感受,唯有在愛裡,她們才能夠知道自己與孩子同樣重要,也唯有在愛裡,她們過往殘缺匱乏的失落才得以被承接與彌平。
願我們每一個人都能成為懷孕青少女的祝福和重要他人,願我們都能在愛裡為他人療與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