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蒂》：一段比陰道更長的路，願你安康

每個人都至少有一個關於性別的故事。有人可能忘記了，有人可能害怕再去回想，而有人還在確認這樣的經驗真的跟性別有關嗎？這樣算嗎？還是算了吧！反正都已經過去了。但，為何那些「痛」的感覺會在某個再平凡不過的日子，陡然現身？那些突然溢出的焦躁、憤怒、慌張與不安彷彿是穿越時空的訊息，邀請我們探查自己的心靈地景，那些光影交織的故事。我和我自己的倒影、我和遺忘的聲音、我和疏離的身體，嗨！我們終於面對面了，戲，要開演了！

勵馨基金會走了一段「比陰道更長的路」，與各樣形式的性暴力面對面，並與受傷者同行。2005年引進「陰道獨白」，加入V-Day的倡議運動，試著藉由戲劇為不同處境的受暴女性發聲，也在當中培力性暴力倖存者，成為倡議者；2015年，「本土陰道獨白──拾蒂」[1]現聲，腳本循著彭婉如、鄧如雯、葉永鋕無聲的聲息，再揉進一個又一個以肉身拚搏的個案敘事，期盼在暴力的裂隙中，仍能透光，並藉著本土性別暴力敘事的展演，引領演出者與觀眾共同交織出台灣反性別暴力運動的能量，讓受壓迫的生命，重新活回來自己的樣子。

數位媒介下流動的惡意，令人猝不及防

2022年，隨著越來越多性私密影像外流及兒少性誘騙的個案出現，防治數位性別暴力的修法倡議及宣導教育如火如荼的展開。帶著「服務與倡議同行」的信念，勵馨著手進行資料蒐集、編輯，數位性別暴力劇本「#這是我的Hashtag」於焉完成。至此，台灣陰道故事《拾蒂》更加完整，而防治數位性別暴力社區讀劇，也在台灣各處一一展開。

根據衛福部保護服務司於2023年8月的報告，性暴力防制四法[2] 於今年2月修正公布後，性影像處理中心從2月至6月接獲申訴案件共計1,327件，888名被害人，較去年同期成長5倍。被害人中女性占58%、男性占42%，年齡涵蓋18歲到70歲，其中以以18歲至25歲為多數，占總體53%。散布者類型最多為網友，高達82%，其次為現任或前任伴侶，占16%，朋友也可能是散布者；散布平台以社群平台35%最多，成人影音平台33%次之。

這一連串的數字，凸顯出「女性為最主要受害群體」其實是一個迷思：在統計數據中，數位性別暴力的受害者不分性別，沒有人可以置身事外；再者，散佈者類型以網友最多，下載、轉傳、分享，在網路世界快速繁殖、傳播的特性下，數位性別暴力成了被害人難以消除的夢魘。

從實體暴力到數位科技造成的暴力，在鍵盤敲打之間，人被簡化成一個個帳號、影像，如同真空、沒有靈魂的軀殼，而非有著人際、夢想與未來，一個活生生的個體。數位世界是如此深入我們的生活中，然而其中的情感卻又顯得如此的貧乏與抽離。我們想，防治教育除了演講，還能如何實作？可以將人帶到人的面前，去感受，去體會，去回應。「讀劇」成了互為主體性的一種可能。一旦看著你的臉，體會你的溫度與情感，我們是不是會活得比較有人味一些？

一句句的台詞，引領看見破碎的心

「他說他很喜歡拍我，他說要多拍一點，這樣他不在的時候，看照片就像是看到我。」

「他說他不會公開這些照片……他說這是他一個人的秘密……」

「他硬把鏡頭伸過來，而我為此道歉。」

散坐在木地板教室，劇本朗讀聲此起彼落，這些字句迴盪在許多人的情感經驗中；親密關係時所拍攝的合意性私密影像，那些美好的時刻不應被譴責為「不要拍就好了啊！」該被譴責的是未經同意散布性私密影像的人。讀劇過程中，我請參與者扮演幾個角色，有網民、伴侶、被害者、被害者家人與同儕等等。

印象深刻的一場對話，是網民跟被害人對話，兩人站立沉默了一會，網民緩慢的說著：「我從沒想過，我會有面對你的一天。」當下的空氣有些凝結，而我的內心也揪了一下。是啊，看看我吧！我是個有故事、有未來與夢想的人啊！

在另一場留下深刻印象的讀劇中，我邀請參與者之一代表被害者坐在場地中間，其他人圍繞著她，以或遠或近的距離，表達你如何支持被害人。被害人以帽T矇住頭，參與者輪流說：「我會在網路留下支持跟友善的語言」、「我不會求上車、求載點……」多數人站在距離比較遠的地方，表示可以善盡網路公民的責任。其中一個參與者說，我會跟她維持一個手臂的距離，如果被害人有需要可以就近尋求協助，但若她不想被打擾，我也可以在這樣的距離陪著她。

我問著扮演被害人的參與者：「你蒙著頭想表達的意思是？當大家這麼說的時候，你有什麼感覺？」「我蒙著頭，沒有露臉，是要表達被害人有各種面孔，不是只有多數人想到的女性；當我坐在中間，我感受到多數人都離我很遠，沒有人坐在我的旁邊，拍拍我，我其實感覺很孤單。」參與者緩緩說。

當帷幕拉開、燈光亮起，你將聽見我的故事

無論是被害者或者加害者，都有著各自的樣貌，經歷不同的性別處境，也在不同的階級、群族中，經驗生命的冷暖起伏。性暴力議題很難只是簡化成加害者與被害者兩造的關係，更多時候是文化下的傷痕碰撞，若失去支撐與涵容，暴力便成了一種傷痕扭曲後的樣貌，傷人傷己。

《拾蒂》說著許多被壓傷的故事，在這一段比陰道更長的路程中，我們還能碰觸到誰的生命經驗呢？是否還能在其中細細察看，陰道獨白的後方，其實還有著憔悴的身影，透露著渴望：無論什麼樣的性別、性傾向、性別認同、性別氣質，都能在一聲聲的朗讀聲中，重新被看見，被善待。

嗨，戲要開演囉！願你的人生大戲，縱有陰晴圓缺，仍舊不失去盼望，願你一切安康！

[1] 「拾蒂」有三個意涵：1.拾起許多被人忽略、受壓迫的、受傷的女子生命故事；2.重新檢視許多根深蒂固對女性的傳統觀點或迷思；3.蒂，象徵女王，讓女性成為主體。

[2] 為保障性侵害案件(含性影像散布案件)及兒少性剝削案件被害人權益，行政院推動跨部會合作，於111年3月10日增修性暴力防制四法，以專章保護、加重罪責、提供被害人相關協助及各項配套措施等方向同步研修「中華民國刑法」、「犯罪被害人權益保障法」、「兒童及少年性剝削防制條例」、「性侵害犯罪防治法」。

《拾蒂》舞台劇將在11/17、18於台北，11/25、26於台南再度公演，勵馨基金會希望透過戲劇，呈現關於台灣女人、關於性別的真實故事。邀請您一起來聽見訴說，看見傷痕，成為支持的力量；陪伴每個曾經受傷的靈魂，拾起生命的碎片，在復元的過程中找回自己。線上售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