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有哥哥、下有弟弟,我們三個孩子從小都是阿嬤拉拔長大,我的「爸爸」稱不上是爸爸,理所當然的把養育責任都丟給阿嬤,只要不順他的意,就開始鬧脾氣、威脅大罵、摔東西,吵得好像要讓全世界都知道。
他總因為事業跟錢的問題,動不動常常跟親朋好友起爭執、甚至動手,我的弟弟從小被打得最慘,每當我躲在一旁看著失控的他,我內心真的好害怕跟難過,看著大人吵得越兇、我越想哭。這樣的事情是家常便飯,隱隱的在我心理上留下陰影,導致我每次看到他,我都低著頭看地上,迅速閃過他,盡可能不要對上他。也因為這樣的「爸爸」,身邊的親朋好友不喜歡我們家,也瞧不起我們,我曾問親戚:「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她回說「因為你是xxx的小孩」。這樣的環境下,我變得沒有自信,總覺得是自己的問題,或者我做的不夠好,自我價值變得很低。
17歲開始,我接觸到了我的社工,那時候的我很迷惘,她都會傾聽,還會給我很多幫助、邀請我參加活動等等。但那時候我不懂事,根本找不到方向,我不知道我的定位在哪,像一隻船在沒有盡頭的海上載浮載沉。
前幾年爸爸邀請我搬回去一起租屋,我以為他脾氣改變了,但每當我看到他,我還是有點畏懼,但他說了一句「我們是一家人啊」,我就相信他會改變、他不一樣了。不料在同住第三個月後,他的性情大變,我跟他有了一場嚴重的爭執,讓我發現眼前的他,其實一直都沒變,我瞬間整個人垮掉了。
從那之後,我的身心狀態變得越來越糟,每當聽到他的任何動靜,我開始變得很焦慮,漸而開始恐慌,呼吸不順、氣吸不上來,過度緊張憂慮、胸悶無力感、心跳過快、頭痛緊繃,要做什麼事都覺得很有壓力,接觸人變得緊張害怕,連講話都變得沒有那麼順。
直到我遇到我現在的男朋友,他時常給我鼓勵、支持我,他從不隨便發脾氣,我認為我做不好,或者我不小心做錯了,他總是說:「沒關係!」我這才覺得原來做不好,不是什麼天要塌下來的大事。我感覺到原來這個世界還是有「愛」的,慢慢地我覺得我沒有那麼不好,於是,我才想要變得好起來、想找回自我價值。我改變不了任何人,我選擇遠離我的家人,搬出來自己住,努力想要療癒自己。
本來以為我的身體症狀是不是甲狀腺出問題,但去醫院檢查後確認不是,之後我試了好幾種方法,想要改善我的身心狀況。我透過社工媒合去心理諮商、參加勵馨的壓力釋放運動(TRE)以及開始看中醫,慢慢調養我自己的身心狀態。
透過心理諮商慢慢讓我找回自己曾經忽略自己的真正感受,看中醫、吃中藥大大改善我焦慮的症狀,經期也變正常。最想分享的是壓力釋放運動(TRE),TRE讓我更認識自己的身體,專注在呼吸進而釋放壓力,當身體慢慢釋放壓力後,我的排便變得正常跟順暢,呼吸也比較通暢,從暴飲暴食到現在正常飲食;身體狀況改善,也讓我多了一點想要做事情的動力。
這些療癒的工作需要持續去做,諮商目前暫時到一個階段,而我目前仍然穩定參加勵馨舉辦的一個月一次TRE團體,再加上有男友的支持跟社工們的引導跟幫助,使得我想要變好起來,讓自己更多感覺到這個世界的美好。
※TRE團體帶領者:卜慶芳、楊程宇、喬可君。
卜慶芳(壓力釋放運動引導師、受訓中壓力釋放運動講師)
我對Nana的印象是他有一雙大大的眼睛,高高的鼻樑,幾乎沒有瑕疵的皮膚,團體活動的時候,她幾乎沒有發出什麼太多的聲音,跟其他暢快地嘰嘰喳喳的女孩們很不一樣。在第二次TRE團體前,我們有一小段時間可以好好說說話,Nana問我要怎麼樣讓自己可以更有動力,她常常覺得自己有很多想做與該做的事,但是都提不起勁來。她還說自己有恐慌、焦慮的情況,也會暴飲暴食、自己胖了很多。
我跟她說,身體本來就會想動,現在不想動一定有她的原因,我們可以藉由做TRE,跟身體愈來愈有連結,然後可以比較認識她、比較清楚她的需要,慢慢的我們就可以愈來愈跟腦袋合作,知道要怎麼樣好好照顧她(身體)。
每次TRE團體,Nana都來,而且每次早早就到。當社工(同為TRE引導師)可君分享她後續TRE體驗與身心變化給我的時候,我真的很感動,也升起更大的信心與謙卑:每一個人的生命歷程皆不相同,每個人也都有不同的傷要療癒,但持以愛與耐心,相信生命,我們有機會讓自己愈來愈好。TRE只是療癒的其中一項工具,很好用的工具,從身體著手,不用說太多話,不用回溯過去發生什麼事,就是靜靜的和身體在一起。
我好感恩可以參與Nana這樣孩子的復原歷程!
胡美齡(諮商心理師、華人創傷知情推廣團隊)
Nana是讓我印象很深刻的女孩,她經歷過的童年複雜性創傷讓她身心處於非常嚴重失調的狀態,在剛見她的初期,她全身的消化系統、泌尿系統、生殖系統及自律神經系統都處在失調的狀態,無法好好的消化食物、膀胱過動、生理期失調、失眠焦慮恐慌等,她非常的不舒服。但當她在跟我細細說著生命裡經驗過的那些創傷經驗時,她的臉是僵硬的、毫無表情,只是嘴巴動著,沒有任何情緒的在說著故事。
我們花了很多很多的時間,讓他慢慢的述說,同時透過諮商,讓他可以慢慢去覺察、感受身體、感覺與情緒,慢慢的連結身心感覺、體會深層脆弱情緒及踩煞車調節之間找到的平衡與整合。
同時他也參加勵馨舉辦的TRE團體,釋放一直累積在身體裡卡住的凍結能量、並練習與其他人重新連結,同時也持續看中醫,大概在第六次諮商時,我發現她有表情了,她比較能感受並表達感覺,可以哭泣、可以憐憫自己、可以生氣、可以與自己的內在連結,甚至在約第十次諮商時,她可以告訴我說,我昨晚有個感覺,難過卻哭不出來,你可以幫助我讓我哭出來嗎?那一次她大哭了一場,她看見孤零零一個人站在畢業典禮舞台上的那個小女孩,並且好好的擁抱了一直留在那個當下的六歲小女孩。
有時候,要療癒一個創傷的當事人,需要一整個團隊的合作,很開心勵馨的社工能提供這樣專業的、到位的資源合作,讓Nana能在各方面得到多元的協助。創傷的療癒通常是得花上月月年年的,但在Nana身上,我們看見專業團隊資源整合能讓個案的療癒更全面並有效。感謝這樣美好的相遇。
喬可君(勵馨基金會社工諮商部 專員、壓力釋放運動引導師)
實務現場有很多像Nana這樣童年複雜性創傷的孩子,他們常常身體不好,各種身心症(憂鬱、恐慌、焦慮等)、伴隨著身體常常各處發炎,流行性感冒更是常常中標,影響著他們的生活狀態、與重要他人的關係、自立穩定度等各層面。
原本我以為這群孩子是因為常常夜唱、喝酒、抽菸和熬夜,所以身體才會不好,我時常耳提面命提醒孩子們要少抽菸喝酒,生病要去看醫生,不要拖到後面變成大病,想當然爾這些孩子們把這些當耳邊風,因為他們經驗到看了醫生也不會「痊癒」,還是會時常反覆的生病和發炎,所以他們已經習慣性地與這樣的身體狀態共存。
但我接觸了創傷知情之後,才發現不是如此。《深井效應》一書中提及:
「……孩子像小蝌蚪一樣,對重複性壓力刺激特別敏感。經歷過多負面事件,不但會影響大腦結構和功能,還會影響發育中的免疫系統和內分泌系統,甚至是連帶改變細胞讀取和轉錄DNA的方式。……免疫系統要是發生什麼事,心血管系統也會受到波及。」(朱崇旻譯,2018:121-122)重點是Nana並沒有夜唱、喝酒、抽菸,但身心症狀卻和其他創傷兒少有很大的相似。
創傷兒少的療癒歷程,以Nana為例,去醫院確認生理上沒有疾病後,她接受社工的建議,進入了心理諮商,搭配TRE運動,從身心兩個管道下手,雖然時間還不算長,但在Nana身上卻看到了驚人的進展!
◎參考資料:朱崇旻(譯)(2018)。深井效應─治療童年逆境傷害的長期影響(原作者:Nadine Burke Harris)。台北市: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