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營一段親密關係,我最在意哪些事情?
什麼行為會讓我感到被愛?
我能清楚描述自己有哪些「地雷」嗎?
我想要分手,但對方還是一直糾纏,該怎麼辦?
……
2024年勵馨基金會和國立陽明交通大學合辦了「關係詢問處」展覽,從「界線」出發談親密關係中的性/別暴力。展覽一開場便埋了一個個問題,邀請觀展者探索自己的感受,思考自我和人我之間的界線。
例如,吃到什麼食物,我的心情就會好一點?情緒到達臨界點時,我會做什麼來安撫自己?
防治性/別暴力,為什麼需要探討感覺和界線?同事曾用一個有趣的比喻解釋:當一個人腳踢到異物,之所以能夠縮回腳,避免繼續受傷,是因為知道自己有腳,以及感覺到痛。性/別暴力是對於界線的侵犯和破壞,唯有對自身感受有足夠的掌握,當界線遭到踰越時,才有可能有所警覺,做出後續的行為反應,無論是向對方表達自己的不適,或者尋求協助。
選擇從「關係」來談性/別暴力,是統計發現,也是實務所見。過往性暴力防治宣導常常強調「防範陌生人」,例如小紅帽與大野狼的故事。但根據每年衛福部性侵害案件統計,行為人和被行為人有8成是認識的關係,也就是說,用「小心陌生人」來談性侵害防治,實際效果十分有限。
另一方面,實務經驗來看,性/別暴力事件的發生,許多時候即是利用了關係之間的信任或熟悉。「你說你愛我,那就表現給我看。」「我都不怕了,你怕什麼?」「為什麼你跟前任可以,跟我不行,是不相信我,還是不夠愛我?」「別的情侶也會這樣,你為什麼不能跟別人一樣?」
以網路性勒索、私密影像外流來說,受害者並非不知道拍攝性私密影像背後的風險為何,但當自己最愛的人,要求「愛的證明」,並保證僅此一次、不會和他人分享時,受害者可能會擔心因「拒絕對方」而破壞關係;在濃情密意時可能也很難想到,若日後情感生變,彼時做為「愛的證明」的影像,反而有機會成為造成傷害的利器;也無法預期一時的信任,換來的卻是沒完沒了的索求。而這些傷害人的手法,亦是千變萬化,總是有新的話術出現,要一一列出防範,是防不勝防。
所以談到關係,依舊要回到感受來檢視自己的界線:跟這個人相處,我是自在的嗎?抑或是常需要勉強自己,以不舒適的狀態,來滿足對方的需要?
當我們在關係裡已開始感覺「怪怪的」、「不對勁」,這可能是一個警訊,告訴我們是該重新釐清對關係的期待,適時與對方溝通、協商,討論如何尊重彼此的「界線」。若真的難以取得共識,或許就要進一步思考,這段未能得到尊重的關係,真的是自己想要且需要的嗎?甚至在必要時該設立停損點,或尋求專業資源求助。
猶記得某次導覽,有位民眾看了展板上列舉著不同的性暴力樣態,貌似有話要說,卻欲言又止。過了一會,他語帶不確定地問道:「所以,男生也可能遇到暴力嗎?」
面對這個問題,我想每個人的回答都是肯定的,不過一旦暴力情境就在眼前發生,未必所有人都能反應過來。
美國YouTuber Joey Salads曾經做了個性騷擾社會實驗,當男子在百貨公司遭受性騷擾時,路人多僅是側目幾眼後經過,甚至有人無視男子的拒絕,鼓吹男子接受騷擾者的性邀約。而同樣的場景、同樣的兩人,換成是男性騷擾女性時,數步之遙的路人馬上前來介入,喝止男子別再騷擾女子,同時詢問女子是否需要協助。
Netflix 近期推出的迷你影集《馴鹿寶貝》裡,男主角Donny在遭遇女客人長期的跟蹤騷擾後,有天終於鼓起勇氣去警察局報案。只是,即便Donny出示了對方的騷擾訊息,警察仍認為這不足以構成威脅而不予受理。Donny詢問警察:「如果性別調換,是一位男性傳騷擾訊息給女性,警方一樣不會受理嗎?」
「如果是男性跟蹤遭擾女性,這樣的威脅就很具體嚴重,畢竟有體型的差距。」警察如此回應。最後是Donny告知員警騷擾者的姓名,警察發現她曾犯下許多嚴重案件,才認真受理報案。
在許多社會文化裡,男性被期待是堅強、大方、主動的形象,大眾也很難想像男性會有界線遭侵犯,成為受害者的可能,以至於性暴力的事件已在面前發生,卻無人有所反應,也因此許多時候男性受害時,也會擔心社會的眼光而難以啟齒,並及時取得支持及相關資源。
成長過程我們容易被教導要服從,缺少和自己情緒感受接近的機會,在關係裡又可能礙於感情或擔心失去,而選擇討好、退讓,漸漸陷入有毒關係的泥沼;性別刻板的作用,也可能使得自己帶著迷思的眼光來看世界,而漠視了性/別暴力發生。
界線的建立是每個人必經的議題,暴力的發生更是無論性別都可能遭遇。唯有從自身做起,試著從關係中看見自己的需要、設立自己的界線,同時破除性別迷思,性/別暴力防治的意識才可能從每一個個體身上開始發芽,促成性/別友善的社會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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