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通收養諮詢的電話剛結束,又要動身整理資料,為明天的會談做準備,假若進行順利,就要著手安排收養審查了。資料讀到一半,通訊軟體的訊息欄跳出。「雪芳,不知道安安喜歡吃什麼東西?想說下禮拜第一次和孩子見面,我們可以帶一點他喜歡的食物過去。」「好啊,我請出養社工問問保母,再跟你說。」
來到下班時間,手邊的事情好不容易告一段落,卻又收到剛進入共同生活期的家長焦慮來訊,表示孩子連續幾天大哭卻找不出原因。花了一些時間詢問孩子的作息和飲食,並安撫家長如果擔心,可以帶孩子就醫檢查,一來一往,已經又是半小時過去。
從事助人工作超過20年,4年前投入收出養服務,雪芳描繪,收養社工的日常,即是在不同階段的收養人間穿梭。
剛進入收養流程的家庭,主要工作為確認收養人的期待、評估並與收養人討論收養的準備。完成評估、媒親,進入到共同生活期的收養家庭,會是收養工作的重點。雪芳談到,孩子來到收養家庭,除了關係建立,也因為生活習慣差異,彼此需要適應磨合,家長有所焦慮很正常,社工需要適時回應、給予肯定。「我們當然在意孩子有沒有照顧好,只是家長的狀態穩定與否也很重要,如果家長過度焦慮,孩子其實都感受得到。」經歷過共同生活期,進到法院階段,收養關係確立,收養家庭也會較為安心、穩定,而社工在此階段則是提供關懷服務的角色。
儘管收養有一定的程序,但面對收養人不同的需求,不太可能用同一套方法與收養人工作。雪芳以共同收養舉例,實務上雙方對於收養的態度、積極度、配合度並不一定相同,社工不會強要收養人達到全然共識,但會透過會談,協助收養人檢核彼此對關係及教養的想法,盡量為雙方創造討論空間。「像是有些家庭內外的分工很明確,就要確認他們是不是能接受孩子跟其中一人的關係沒那麼親近。」雪芳說,有時候收養人在討論過程中可以漸漸調整,減少歧見,若不行接續則思考引入諮商資源的可能,以形成更多共識,如果依然無法鬆動,還是必須老實告知收養人他們的狀態並不適合收養。「勸退並不是否定他們不適合成為家長,只是收養這件事他們想得太少,我們必須站在孩子及機構的立場,告訴對方收養共識的重要性。」
個案工作之外,收養社工也會辦理團體、活動課程,提供支持和連結。雪芳提到,例如親子戶外活動,便是收養家庭能輕鬆認識彼此的形式;收養家庭大多只有一個孩子,開始上學可能會遭遇同儕適應、團體生活問題,透過團體可以互相交流、做好準備,知道自己並不孤單;社工亦會安排親職課程講座,分享不同的育兒教養觀念。雪芳補充,課程的目的是資訊提供及參考,但哪一種教養方式適合孩子,還是要收養人親自嘗試才會知道。
「事實為什麼不能說?如果對收養懷抱負面態度,才會認為身世是不可談的事,代表自己很否定收養,那為什麼要收養?」勵馨的收養服務相當強調身世告知的重要性,雪芳直接了當地說,孩子無法決定被出養與否,但收養人可以選擇要不要收養,若要等到孩子長大才發現身世,實在不太公平,況且隱瞞的祕密成為未爆彈,一旦爆炸是兩敗俱傷,屆時收養人未必有能力去解決。不過,雪芳提到,如果沒有預備好,一兩句草草帶過身世的話題,也可能會有反效果,反倒造成孩子焦慮、困惑,過去建立起來的信任跟依賴因此動搖,影響親子關係。
至於如何判斷是否已做足身世告知的準備?雪芳回答,一是明白身世告知的重要性,二是接受了收養的決定,包括無法生育這件事。為了協助收養家庭預備身世告知,除了準備課程,勵馨也會邀請已完成身世告知的收養家庭,分享自己做身世告知的方式、時間、事前準備、當下及往後孩子的反應。雪芳解釋,身世告知不只是事實揭露,還有家長如何面對孩子的反應,因為孩子會從家長的態度去認識自己的身世。
雪芳回憶曾經服務過的一個案例:進到收養流程時孩子年齡已經比較大,所以一直清楚自己的身世,只是沒有跟原生家庭接觸。進到共同生活期,收養人已經做好身世告知準備,某次與孩子共同看小時候照片的情境下,養母揭開身世告知的序幕,向孩子介紹:這是生你的媽媽。雪芳分析,收養人之所以可以開啟身世告知的話題,是因為他們已經做好準備,接受了收養身分,除此,收養人還時常會和孩子表達感謝,感謝孩子來到這個家。
過去主要服務受暴婦女、單親家庭,好奇詢問是什麼契機投入到收出養工作?雪芳說,過往做的多是補救性的工作,社工角色相較被動,服務對象需要什麼,才提供資源協助度過困難,而收養工作則是在一切發生以前,開始拋出問題給收養家庭思考、準備,工作上更為積極主動。也因此,即便有深厚的實務經驗,雪芳自認收養工作仍是一個挑戰,畢竟事情皆尚未發生,能討論的議題有限,十分考驗社工的能力跟想像,只能先由伴侶關係或者過去成長經驗談起,討論未來想成為怎麼樣的家長,其餘則將過去經驗化為素材,協助收養人做準備。「當然不是準備後就萬無一失,但至少我竭盡所能把能夠看到的、曾經遇過的事情提出來跟收養人討論。」
相較過往服務的方案,雪芳說收養工作急迫性、步調更是大不相同,常常需要避免操之過急,從每次談話的紀錄,檢視回應給收養人的回應是否有所不足或遺漏。「我也要相信我服務的收養人有能力可以處理問題,以及如果他們需要協助,會向我提出。」雪芳說。
收養評估是相當大的責任,雪芳回想第一次媒親的經驗,自己相當緊張,但在看到孩子直接衝去抱收養人的那刻也深受鼓勵,明白自己的收養評估沒有錯,收養人真的準備好了。不過另一方面,即便收養已法制化多年,許多人仍不理解為何收養需要經過機構評估,繁雜程序的必要性又何在。雪芳苦笑,日常工作偶爾接到一些諮詢電話,劈頭提及自己名下有多少資產,要機構放心把孩子交過去。她強調,財產多寡並非評估的重點,重要的是接納與理解,並了解自己的限制,表示收養人有認真思考過收養,未來才更有能力去面對收養之後的困難。
經歷4年的收養工作,雪芳說道,每每看到過程中收養家庭的成長和調整,還是感動萬分,尤其是原先保守的收養人,為了孩子從對原生家庭有許多擔心,到完成裁定後,跨越了自己的擔心,終於看到孩子跟原生家庭連結的需要與意義,接受自己的收養身分,同時接納了原生家庭。而這正貼近勵馨收出養服務的理念──收出養,是一場愛的接力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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