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形性產業－看見婦女跨國移動的脆弱處境

以「臥底」方式，進入英國性產業進行調查的白曉紅，今天在新書「隱形性產業」座談會中指出，當政府把『人口販賣的加劇』歸咎於『非法移民的增加』，就會遺忘貧窮是創造人口販賣的有利條件，做出更不利跨國移動者的政策，讓移動者的脆弱處境雪上加霜。

向來關注跨國移動婦女脆弱處境的勵馨基金會，邀集人口販運防制法監督聯盟、法扶基金會、勞動署、移民署等單位的代表，和甫出版新書「隱形性產業」的作家白曉紅，一同於Moso Space舉行「隱形性產業－看見婦女跨國移動的脆弱處境」座談會暨記者會。

作家、也是記者的白曉紅來自台灣，她以「臥底」方式，應徵妓院接待女侍，進入英國性產業進行調查，並於4月9日出版了「隱形性產業」一書。這也是她2013年「臥底」採訪，出版「隱形生產線」《Chinese Whispers》、揭發海外非法中國移民底層生活之後，鉅作再度問市。

書中提到，政府的就業市場限制所導致的邊緣化和貧窮化，正是羅馬尼亞女性為歐盟六十個國家中性工作者人數最多的原因。（在英國，移民性工作者人數最多的國家是羅馬尼亞、俄羅斯和保加利亞。）雖然英國已於 2014 年1月取消了對羅馬尼亞和保加利亞移民施加的就業市場限制，但英國社會和媒體對這兩個族群的歧視不減，造成他們在就業市場的持續弱勢。

主持人勵馨基金會執行長紀惠容首先問白曉紅，為何使用臥底方式進行採訪，白曉紅語氣低調的說，傳統採訪和移民女性距離較遠，比較表面；另外，移民女性從事的性產業比較隱密，而她們又多數無證，在雙重非法性的情況下，加上她又很想了解移民女性的勞資關係和勞動條件，所以臥底採訪是比較合適的方式。

白曉紅也提到在採訪過程中，令她印象最深刻的一名性工作者，她是一個來自中國的移民，不識字，每次看到嫖客只會用簡單的英文說：「半小時五十磅，一小時一百磅」。她說，這些移民性工作者大多因為貧窮來到異鄉討生活，缺乏社會關係及資訊，只好從事性產業，陷於社會歧視與孤立的生活，也沒有醫療資源，難以得到幫助。

然而她也不諱言，許多性工作者雖然陷於不利的脆弱處境，但最後仍選擇留在性產業中工作，他們真是自由選擇的嗎？她認為，雖然他們沒有被迫從事性工作，但在重重的經濟壓迫中，一旦進入就很難脫離。

而且，相較於外界認為他們是被壓迫的性工作者，從事性工作是匱乏下的選擇，但在英國從事性工作人數最多的羅馬尼亞移民和中國移民卻不認為自己被壓迫，反而覺得性工作是高薪工作，賺得多又賺得快，是一個脫離貧窮的捷徑。

不過，卻不是每個人都能脫貧，在全球化的發展趨勢下，資本、技術與人力的跨國流動形成常態，但在流動過程中，因著輸出國與輸入國在全球政經結構中的不對等地位，這些跨國流動也造成更多的剝削與不平等，首當其衝的就是移出的低薪勞動人口。

以台灣為例，內政部統計，103年底在我國的外籍人士(不含大陸人士)共計80萬1千人，其中，外籍勞工55萬2千人，占68.9％，為最多；其次是尚未取得國籍之外籍配偶4萬3千人，占5.3％，二者合計占我國外籍人士74％。而這兩個族群，也是擔負台灣3D工作（「髒(Dirty)、累(Difficult)、險(Dangerous)」）的主要族群。

勵馨基金會執行長紀惠容表示，白曉紅以臥底採訪進入性產業，真實的描述許許多多家庭經濟供應者的女人，在結構之惡下，跨國移動、匱乏之下，「被迫」選擇了性行業。她們絕大多數是經濟弱勢國家的底層弱勢者，她們必須為最基本的生存而戰，這些女性的勇氣與處境讓你無法視而不見。

誠如勵馨曾作過的少女性交易訪問調查研究，大部分的她們說：「當時若有更好的機會與選擇，我不會選擇這個行業。」這匱乏之下選擇的性交易行業，絕不是一個公平交易，更非一般勞動產業的交換關係，她們不只付出性，還付出無形的健康與人性尊嚴。

人口販運防制聯盟指出，台灣雖有「人口販運防制法」（2009年立法），但實務上卻常見輕判加害者，或改用其他條文起訴定罪，導致受迫的外勞行蹤不名，而且人數每年增加。直到2014年底，仍有四萬多人，約佔8％。但是，政府卻僅以檢舉獎金（逃逸外勞、非法雇主、雇主惡待）的誘因，企圖解決這項問題。

勵馨指出，檢舉逃逸外勞即使短期間有用，但是只肥了有心從中獲利的投機人士，無法解決沈痾已久的仲介制度，尤其是在來源國和目的國之間的不合理獲利機制，因此罔顧人性尊嚴的勞動條件與勞資關係，必須重新被檢討，包括透過積極的勞動檢查，或是能同時顧及雇主與移工需求的政策設計。

婦女救援基金會主任，同時也是人口販運聯盟代表白智芳也表示，白曉紅的談話讓她想到過去聯盟十年來服務的許多個案，她表示，台灣每年有140個因為人口販運而進入性產業的案例，但最後這些犯罪者被判六個月以下者高達百分之五十五，她希望台灣在人口販運的犯罪制裁和賠償制度能夠落實。

 白曉紅則以英國為例表示，「本世紀初當歐洲各國緊縮移民政策與國界控制後，歐洲政府把『人口販賣的加劇』歸咎於『非法移民的增加』。『向人口販賣問題宣戰』已經變成與打壓『非法移民』的政策緊密結合在一起。………..偽造這種錯誤的連結，很明顯的是有利於國家。在此過程中，國家的角色…….事實上為人口販賣創造有利的條件，比如貧窮……已經大大的被遺忘了。」

紀惠容則表示，雖然台灣不是「消除對婦女一切形式歧視公約」(CEDAW)的締約國，但CEDAW國內法化並加以落實。勵馨呼籲，應該承認女性移工透過護理和家務等方式，對其國家和目的國作出的社會和經濟貢獻，所有女性移工的人權都應得到保護，其人權包括生命、自由及個人安全、不受虐待、不受有辱人格和非人道的待遇、不因性別、種族、族裔、文化特性、國籍、語言、宗教或其他狀況受到歧視。

因此，勵馨基金會針對跨國移動的勞動者提出以下訴求：

一、輔導取代檢舉：加強家庭類雇主及外籍看護工職場輔導，取消檢舉獎金，嚴懲非法仲介。

二、無條件提供醫療服務：無論是否具合法居留身份，國家皆須提供醫療、福利及保險服務，保障跨國移動者之健康權、醫療權、人身安全及免於性別暴力之威脅。

三、健全服務網絡：改善社區、醫院及宗教團體的通報系統與資源網絡，使遭受強迫勞動、性侵、性騷及有人身安全之虞的跨國移動者，不因居留身份有無，都能獲得安全、即時的協助。

四、合法轉換雇主：考量跨國移動者於異國生活，包括社會文化、語言習慣的脆弱處境，政府除提供整合性資訊服務之外，亦可結合民間團體及仲介業者，積極倡導合法轉換雇主，共同謀得雇主和跨國移動者的最佳利益。

五、提升人權意識：全面提升國人的人權意識及文化敏感度，從學校、工廠、社區、媒體等，進行宣導。

六、訂定移工合理工時：明確規範社福外勞的勞動條件，儘速於勞動相關法規中，針對家庭內的社福外勞，訂定合理工時（至多十二小時）、休息時間（午休一小時）與休假日，保障跨國勞動者的權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