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養，也是收養人自我探索的旅程

收出養法制化已逾十年，儘管現今台灣社會已不再將收出養視為隱晦、祕密，但如果不是身在其中，可能離收出養的議題了解仍有不少距離。為此，勵馨台北展開了一系列的訪談計畫，期待透過收養家庭、收養社工、出養社工的分享，勾勒出收出養服務裡收養人及工作者的酸甜苦辣。

宣宣，目前三歲快六個月，宣宣的爸媽在四十歲左右決定收養。談到收養的決定，彼此並沒有經歷太多的掙扎與猶豫，畢竟兩人對收養都不陌生：宣宣爸的母親幼時也是被收養，而宣宣媽過去也有關注勵馨收出養的訊息。於是，晚婚又積極想要孩子的兩人，在確認無法自然懷孕後，權衡自身身體狀況、年紀和小孩健康，很快就決定要收養孩子。

回顧收養流程，宣宣媽提到，雖然決定下得很快，當時周遭親友大多也支持，反倒是遭自己弟弟反對，質疑她是否已做好準備。宣宣媽坦言，面對弟弟的質疑，自己剛開始很是厭煩，但收養流程漸漸推進她才看見，不只弟弟，她自己早已因為沒能生育，陷入了自我否定；內外在的批評層疊之下，不僅自己受了傷，也連帶影響和家人的關係。經社工建議下，宣宣媽接受了諮商，一步一步去除心裡的刺，並學著接受、肯定自己。後來，宣宣媽反而認為當初弟弟一番話是個契機，引著她走向自我關係修復的路。收養，也是收養人自我探索的旅程。

錢可以再賺，但關係建立錯過了就沒有了

無論是親生或收養，養育當然不是在孩子出現那刻就結束了，迎接而來的是更多的選擇及取捨。宣宣爸媽兩人都從事教職，他們提到，教育現場常常會看到一些學生跟家長的關係相當疏離，進一步了解才發現，許多家長在孩子小時候，並沒有花時間和孩子親近，等到小孩長大後，家長可能才出於愧欠，想要彌補所以全然溺愛，有的則是遇到教養問題直接以打罵的方式處理，兩人非常感慨。

看過太多類似的例子，也體認到關係建立需要時間，宣宣爸媽在收養前就開始準備，除了儲蓄外，兩人協調，由宣宣媽請了兩年育嬰假來照顧宣宣，爸爸雖擔任主要經濟來源，但也會把握下班及休假時間陪伴。儘管這樣的安排勢必影響家庭的經濟收入，但兩人為的就是能有更多時間跟宣宣相處。

「孩子的成長很快，未來她的世界就不會只有我們，所以我很珍惜現在。」宣宣媽說，而宣宣爸也附和：「錢可以再賺，但關係建立錯過了就沒有了，要先想清楚優先順序是什麼。」

誠實為上策，對自己、對別人都是

「我希望不管是對自己或別人，我都是誠實的。這也是我想帶給孩子的。」談到更進一步的內在探索，宣宣媽語氣堅定。

起初要揭露自己的收養身分，兩人不免有些忐忑，但幸好周遭的親友、同事，甚至鄰居都很祝福與接納，一回生二回熟，現在要介紹自己收養宣宣這件事，可說是和呼吸一樣自然。

這個想法同樣也適用在身世告知。許多收養家庭之所以在身世告知卻步，往往是害怕說出口後，孩子會離自己而去，或者不捨孩子失落的情緒，但宣宣爸媽認為，收養同時也是孩子本身的故事，若因為自己的擔心而隱瞞，小孩長大了才知道，甚至從別人的口中才得知自己的身世，衝擊會更大，如果早點預備、說清楚，且親子關係有好好建立，難度、擔憂都會少一些。

理念如此，但要啟齒，剛開始一定不太容易，宣宣爸媽繼續說，尤其孩子還小，不確定她能聽懂多少，但幾次講一點收養的故事，宣宣也會表達一些好奇，兩人也再繼續補充回應，每次多講一點，宣宣也對自己的生命故事有了概念。「我們希望孩子能夠接受自己，不然無法跟自己和好，這樣太辛苦了。」

宣宣媽分享，法院裁定收養關係認可開庭的那天，在與生母道別時，不到兩歲的宣宣主動和生母說了媽媽掰掰。「從那刻起，我就知道宣宣其實都聽得懂。」因此，每次和宣宣談起原生家庭時，夫妻倆也會留意以輕鬆、自然的語氣，避免用悲慘的口吻形塑孩子的身世，影響她理解自己的生命。

在訪談當天，勵馨社工和宣宣互動，也印證了宣宣確實很熟悉收養前的故事，因為宣宣一走進勵馨的辦公室，就指著地板問爸爸媽媽：「我是在這裡出生的嗎？」稚氣的問題，讓大家更被宣宣的可愛感染，笑著說：「不是，你是在醫院出生的啦！」

孩子帶給我們的快樂，早已超越金錢能衡量的價值

問到收養過程的趣事，宣宣媽回憶，在某次收養準備課程中，請來已完成收養的家庭回來分享，他們說第一次見到孩子的那一刻，就很篤定這是他們的孩子，她很好奇，那個「確定」是怎麼來的？要怎麼確定？得到的回答也很巧妙：遇到了就知道。

說也奇妙，媒合後的第一次見面，當宣宣媽一看到宣宣，突然就理解了當初「學長姐」說的話。「我那天跟她玩，我就發現她是嗨咖，玩球就在那笑啊，我就愛上她了。」宣宣媽媽說。

見面當天，宣宣爸媽準備宣宣喜歡的葡萄，也帶了球要跟宣宣玩。一開始宣宣雖然因為不認識，看到爸爸媽媽的當下皺著眉頭，但慢慢熟悉後，也就更自在，笑顏展開。

不過宣宣爸坦言，當時他其實有點擔心，因為宣宣已10個月大，卻還不會爬，是不是身體有狀況，但後來醫生評估沒有問題，才消除了他為宣宣的擔憂：「不過宣宣很會唱歌講話，可能每個人的天分不同啦！」

走過收養這一遭，宣宣爸媽也是親身經歷，才知道收養的流程是這麼一回事，也可想而知，對大部分人而言，收養仍帶有一層神祕面紗。例如，有次阿嬤帶著宣宣去公園，鄰居朋友紛紛稱讚宣宣一家人很會「挑」小孩，才可以收養到這麼可愛的孩子，不過，阿嬤會隨即向鄰居解釋，他們沒有辦法挑小孩。「阿嬤都會說，應該說是孩子挑我們啦！」宣宣爸媽笑道。

宣宣媽也提到，當初決定收養時，同事好心為她計算了兩年育嬰假的薪資減損、提醒她考慮清楚的往事。「我後來想想，這樣計算是不對的，宣宣帶給我們全家人的快樂，早已超越金錢能衡量的價值。」宣宣媽堅毅、也盡是溫柔地強調：「收養，是很幸福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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