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勵馨觀察】從一位同志的生命經驗看「同志友善環境」
認識「小宅」時，他還在念高中，看起來外表偏瘦，個子不高，氣質有點陰柔，然而，他也很愛笑，總能渲染快樂給身邊的人，總會得到「你的笑容很好看」等評價。他善良真誠、細膩貼心，常常注意、關心身邊的人。
小宅的氣質溫暖柔和，不過對於自己的性傾向，他從不避諱，就讀男校的他，早已在學校大膽出櫃，除了同學以外，許多老師大概都略知一二。
學生時期獲得接納 還有純純的思戀
在學校時，面對喜歡的同學，小宅與他們的互動會更親密，像是下課時坐在男生的大腿上、去福利社的時候總勾著男生同學的皮帶走，甚至有時候還會有親暱地靠近男同學的臉頰的動作。
「那你身邊的同學怎麼回應呢？」我忍不住好奇問道，而答案也出乎意料：班上的大部分同學都很友善地看待小宅的性傾向，被他喜歡的人也不會因此就討厭他或疏離他，而是還以單純的友誼，或許，這也算是一種「純純的愛」吧！
當然，小宅也會有希望更進一步的時候：他曾在某個晚自習的晚上，與喜歡的人約在穿堂，送情書表示心意。但對方只是笑笑接過。因為他早知道小宅的性傾向，兩人本來就很要好，所以當小宅鼓起勇氣告白時，他不驚訝、也不會害怕，只是溫和地表達自己是異性戀，他跟小宅可以是好朋友，但他不會有任何心動的情愫。
小宅告訴我，聽到對方這麼說，難免還是有些失落，但他早知道對方是異性戀，現在已是彼此之間最好的關係了，想到這裡，小宅才釋懷一點。後來他們之間還是關係還是很好、互動仍是親密的，而其他同學跟老師，也都友善看待他們的友誼，從不投以異樣眼光。
一樣是同志、遭遇卻大不同
其實，小宅是幸運的，在同樣環境中，還有多位多元性傾向的同學，他們對自己的性傾向、以及旁人的對待，都和小宅遇到的很不一樣。
我再遇到小宅的時候，他已經是剛出社會的社會新鮮人，當時他才和兩三個高中同學聚完會。他告訴我，他高中畢業以後才知道，原來班上有其他人跟他一樣是多元性別的同學，但都沒有跟他「相認」或「出櫃」。
「為什麼他們不跟我說呢？」大惑不解的小宅，忍不住在畢業後的聚會問同學，想不到同學們的反應都很驚訝：「你不覺得當時對氣質比較陰柔的同學，很多人會有很明顯的惡意嗎？」
聽到同學們這麼說，小宅更是驚愕：「但大家都對我很好啊。」納悶如果同學間對多元性傾向並不友善，為什麼他從來沒有感覺到過呢？
原來，因為小宅從不遮掩，表現得很自然、甚至很高調，所以其他同學反倒覺得有趣，不會對他的性傾向和陰柔氣質另眼看待；但是除了小宅以外，還有許多和他相似的男同學，正在承受壓力與偏見。換句話說，小宅覺得對他很友善的環境，之於其他多元性別的同學其實並不友善。
性別友善的詮釋百百款 但都須以相互尊重為前提
友善環境是由當中的人、以及其文化組成的，而人本就充滿變化與矛盾，所以所謂的「友善環境」在不同的人眼中，難免也會不盡相同。
在我去學校演講的時候，常聽到「對同志友善的環境是什麼？如何構成？」或「我已經很尊重同志了，我還能怎麼做？」等問題。通常，我會把重點放在設施物件的改善，例如去性別化、具私密性的衛生空間、性別友善的標誌物與宣導、校服服儀規定在性別上更具彈性、以學校名義發表性別友善的言論或媒體露出等，這些都是可以參考的明確範例，也較容易達成。
相比之下，校內文化或風氣是很抽象的，性別友善的校園定義是什麼？如何才能真的讓多元性別的學生與老師感受到友善呢？面對這些疑問，我通常會提議從實際層面著手，例如將更多性別相關的知能納入學生課程或教師研習，培養教職學生的性別敏感度，在校規與制度面，也可朝更具性別意識的方向調整。
但若再論及更深層的思想層面，由於每個人的成長經驗與歷程不同，會培養出不同的價值觀，即便價值觀相同，表現方式可能也不一樣。小宅就曾告訴我，當他跟高中老師提到自己的同志身份時，老師只是溫和地跟他說：「不用太早決定這件事。」
小宅坦言，老師的回應讓他覺得有點「怪怪的」，但他也沒有因此覺得不友善；但當我跟一些同志議題的倡議者分享這個故事時，曾得到很激動的回應，認為這句話帶有歧視或成見。在多方討論之後，我體悟到，或許所謂的「友善環境」，本來就難以期待是一成不變，或人人感受都能被顧及的。
也就是說，性別友善的標準或表達方式可能在不同的情境中也會不大一樣，像是在演講、記者會等倡議環境中，我們通常就會要求一個明確標的，例如：「教職員不應該在班上對多元性別族群有歧視性的發言。」但實際在服務時，我們需要保持更多彈性，例如當男同志少年分享自身的「不友善」遭遇的時候，我們會請他再深入談談自己的感受與認知，陪著他一起思索，除了斷言環境不友善之外，是否還有其他的可能？
寫到這裡，或許有些人覺得筆者的說法模稜兩可，不過，在實際服務的過程中，我發現保持更開放的態度，反而更能理解服務對象的感受，讓對方能在舒適、理性的前提下討論，並理解所謂的性別友善並不是非黑即白，也許從相互尊重出發，彼此都持有更大的包容性，才會形成真正的友善環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