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活動進行到下半場,突如其來的大雨、打雷等變天所發出的聲響,讓在室內的孩子們也感到驚恐與害怕。這樣的感受喚醒過往曾受傷的記憶。 甜瓜說:「13歲時的我,是下課回到家,只有電腦陪著我等家人回來的獨生女。每天下課都在玩電腦,只有隔著螢幕和陌生人談話,我才可以感受到被在乎跟被關心。在家裡、在學校沒有這種感覺。」其他女孩也有類似的心情。家裡可能因為毒品問題、或是大人複雜的情感世界,能容納少女的空間一點一滴消逝,在本該可以擴張生命範圍及豐富性的成長期,卻隨著時間日漸狹隘。少女想像不到,會有誰愛她。
勵馨在實務工作中,透過孩子的家庭處遇、跟學校的溝通連結,以及生活適應,常觀察到兒少一些較為激烈的情緒反應、不良適應行為等,往往可能來自於童年逆境經驗。這些一再發生的肢體虐待、情緒暴力、情感忽視等,使他們經歷到依附關係遭嚴重被破壞或斷裂。
根據神經生物學研究的觀點解釋,在發展、成熟中大腦,如長期遭遇環境與生活的壓力,會引發認知抑制,從而大幅降低認知判斷及成年後的社會發展互助能力。童年時期所處的惡性壓力,將持續影響未來長大的身體和大腦。
在青少年型塑自我的重要關鍵時期,若面臨外部巨大的生存威脅情境,兒少的自我概念難以順利成形,關係的創傷、毫無歸屬感等,讓他們的自我概念呈現破碎的狀態。面對讓他們無法適切回應或安處於社會的各種情境,可能引發兒少失望與憤怒的情緒,並進一步導致困擾行為的發生。
而在常見的逃學、逃家、或挑戰社會規範等個人外顯困擾行為表現下,人們容易將問題歸因兒少本身,卻忽略最核心的問題,乃是「發生了什麼事」、「什麼樣的原因」造成兒少如此表現自己。
勵馨認為,我們所服務的對象並非是有問題的小孩,而是帶有創傷的兒少。她們渴望的,僅僅是一段真誠的關係和一個安全的堡壘。
因此,回到關注兒少匱乏的需求上,社工透過冥想照顧內在小孩的方式,搭配捏黏土形式的藝術治療,嘗試在團體中梳理兒少的依附關係、家庭動力。在邀請孩子們捏出最有感受的畫面後,一個個的作品裡出現了鮮明的爸爸、媽媽、兄弟姊妹角色與家庭生活場景。
甜瓜捏了自己和爸爸在家裡電視機前一起合影的畫面。作品中,她和爸爸搭著肩膀,靠得很近。她說:「有段時間,我跟爸爸的相處緊密,蠻懷念那時候跟爸爸的關係和距離、親密感,也笑得很快樂。」 社工會在團體反映或是引導過程中,扮演暫時性的依附對象,正視每個孩子的情緒與存在,讓兒少逐漸感受安定,一點一滴的發展對於自我的接納與自我認同。因此藉由冥想,孩子開始能夠走到畫面裡那個蹲在角落哭泣、受傷的自己身邊,拍拍她、安慰她。
找回自我的孩子,不僅能有意識的從內心幫助自己,接連也開拓出自己的使命與價值。在活動最後的分享時間裡,她們告訴大家: 「我知道,自己還是有一部分被愛的經驗,或是有人還是愛我,只是某些悲傷太巨大了,現在我只能選擇先感受或面對悲傷。」 「希望妹妹是用童年治癒一生的人,而不像我是用一生治癒童年的人。」 「看到妳(自己)笑得那麼開心,真好!」 這些耳邊絮語,彷若外頭天空逐漸散去的烏雲,雷聲宣告結束。取而代之,有股陽光的味道正撒落在她們身上。
經歷這個午後,這群孩子在觸碰過往受傷的關係時,不再只是選擇逃離,而是勇敢地端詳自己、陪伴自己,並努力嘗試在新的生活事件中找回自我。有天她們將會發現,即便是一個人,也可以好好地去往任何地方。